魔芋大棚里总是潮潮的，带着点儿泥土腥气。那7米长的鸡笼，就安放在这片幽绿里。11只半大的鸡娃，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，惶惶地挤在角落，羽毛在棚顶透下的光里，泛着些柔和的色泽。

喂养它们，成了我平日顶要紧的事儿。每次回到西安，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准备好从家里带来的粮食，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，让我带回村里喂鸡。这些来自城里的粮食，带着人间的暖意，就这样融进了鸡娃们的生活中。

每到星期天，我都会在西安的早市捡一些摊主剥下的老菜叶，带回村里喂鸡。最初，摊主王嫂很好奇："你捡这些做啥？"待我说明缘由后，她眼睛一亮："是这呀！"从此，每个星期天，她的摊位边总要为我备好一大袋水灵灵的菜叶。后来，连隔壁摊位的张老伯也常塞给我几捆萝卜樱子："拿去，鸡爱吃。"

回村的路上，后备箱里满满的菜叶随着山路起伏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。鸡娃们远远听到我的脚步声，扑腾着跑过来，急切地啄食着那些青翠的菜叶，发出满足的“咕咕”声。那声音在大棚里回响，竟比美妙的音乐都让人满足。

若有空闲，我就去田埂上薅些野草。马齿苋肥嫩嫩的，蒲公英开着黄花，都带着山野的清气?？醋潘钦勒馓烊坏拿朗?，我心里同样欢喜。

可是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有一天早晨，雾还没散，大棚里的鸡娃少了两只——最活泼的麻花色和最爱独处的黑尾巴。它们在笼角蜷着，奄奄一息。棚里的湿气黏在脸上，心里空落落的，眼眶潮潮的，说不出的难受……

我在山坡上挖了个坑，轻轻把它们放进去。新翻的泥土散发着熟悉的气息，眼前是连绵的秦岭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懂得，农人的不易不单是劳作的辛苦，更是要直面这无言的消逝。

剩下的9只鸡，冠子红艳艳的，羽毛油亮亮的，欢实极了。它们在7米长的笼子里踱步，在大棚的荫蔽下打盹。有时我蹲在笼前看它们，看光斑在羽毛上跳动，便觉得这小小的天地里，装着整个山村的晨昏。

也许两个月后大雪漫山时，游客们来到东洞村，会品出一丝特别的滋味——那里面有早市的温情，城里人的关怀，山野的清气?！奥榛ㄉ焙汀昂谖舶汀?，用它们沉默的离去，让我懂得了生命的分量。

（祝志明）